京城夜奔

土井东的马路窄了很多年，上个月市政的扩宽计划获批，只是眨眼的功夫，道路两岸的梧桐就被砍了个一干二净，工业机器在效率上的碾压，比年轮生长的进程要快得多。

没有了绿荫覆盖的柏油马路，只剩下几十个被掏空了的树桩子。大兴的客机时常从头顶经过，不知道从那里俯瞰的旅人，会不会惊讶于这里出现了一条手术留下的暗疤。

下班的夜晚，我总爱在这条道路上骑车漫游。这里靠近昌平，并不繁华，也没有高楼大厦，和我的家乡很是相仿。夜晚的小城家家掌灯，街道上也是如出一辙，老人在路灯下打牌，小夫妻带着孩子乘凉，竟让我忘了这里其实从来没有什么小城，天子脚下的外乡人大多喘不过气，此间只是难得的静谧。

夏夜的晚风再没有可以吹动的林梢，让自行车链条的吱呀缺少了很多生动。

一个人的夜行，我总想象自己是在风雪中穿山越岭的林冲，伴随着外公收音机里的昆曲，在悲愤中婉转高歌：“遥瞻残月，暗度重关，奔走荒郊”。林冲的孤苦多于悲愤，儿时只觉情节过瘾，许多年后，才明白这故事是在讲一个人逃出去，活下来。而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事，奔命于风雪的山道，在黑暗的掩护下落荒而逃。

想趁月色透亮时回家，路，却一段比一段颠簸，才发现是运渣车的日夜超载，竟让新路出现了不少裂纹，犬牙差互，沟壑日渐狰狞。

还没来得及留心，只听一声响亮的爆鸣声在夜空乍起——是一块翘起的路缝，从后轮上野蛮地掠过，将我那林冲夜奔的幻梦撕了个粉碎。

把车靠在黑洞洞的树桩旁，望着眼前的道路在月色下不断延伸，可我竟不知道前路该往哪走……